第 47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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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7 章
車板將街上的嘈雜隔在了車廂之外, 任煙煙偎在崔硯池懷中，手勾著他脖子抽抽搭搭地哭。她哭得可憐，輕軟的發絲撩蹭著崔硯池的脖頸, 叫他的心也像在被一根輕飄的羽毛撥弄。
不忍，痛惜, 又難耐。
平穩駛向安平王府的馬車忽然停下, 馬車半晌不行，任煙煙聽到外面人交涉的只言片語, 半驚半疑地直起了身子。
“怎麽了？”她驚魂未定地問。
“別慌，我去看看。”
崔硯池同樣不知是何原委，他向任煙煙安慰一句，起身打開車廂門, 見花郎在和安平王的貼身老仆福叔說話，臉色微變。
“福叔，有什麽事？”
崔硯池走下馬車，順手關上了車廂門，福叔見到崔硯池，連忙向他一禮。
“崔大人, 明日宮中有要緊宴會，老王爺怕郡主今日回府會耽擱明日進宮的時辰，特地吩咐老仆過來，請郡主先回崔宅休息，等明日宴會散了，再回王府探望王妃。”
明日齊帝幼子的百日宴，齊帝在集英殿宴請群臣, 中宮亦發了帖子請宗室女子與近臣眷屬進內苑赴宴。
皇子的百日宴可大可小，崔硯池本想讓任煙煙托病躲過, 但聽福叔這捎來的話，便明白了老王爺明天想讓任煙煙赴宴。
自然，任煙煙赴宴的目的不在於賀喜，而在於向武家表示不懼威脅。
崔硯池沈吟一瞬，實在覺得不必做到這個地步。
他向福叔道：“福叔，我們晚上回府，現在且讓郡主回去和王妃待一會兒。”
福叔為難搖了搖頭。
此時已到華燈初上的時辰，大齊二更三點宵禁，崔硯池擡頭看看天色，沒想到老王爺會鐵石心腸到連王府都不讓任煙煙回。
“就呆一會兒也不行嗎？”
“崔大人……”福叔臉色為難地走到車轅下，壓低了聲音同崔硯池明白道：“崔大人，老王爺今天是絕不可能讓郡主進門的。”
崔硯池並不意外福叔的再次拒絕，因為這很是老王爺的行事作風。
只是……
他回頭看看緊閉的車廂門，多少覺得這樣實在太過殘忍。
“老王爺絕不會回心轉意。”福叔許是看出了他臉上的猶疑，不等他開口再求就又低聲同他道：“崔大人，您還是帶著郡主早點回家吧。”
老王爺這般冷硬，強送任煙煙回王府只會把局面鬧得難堪。崔硯池皺眉想了會兒，終是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送走福叔，崔硯池回到車廂，走到任煙煙身前蹲下，任煙煙驚慌看著崔硯池，眼神像受了驚的小鹿。
崔硯池斟酌著言語，柔聲道：“煙煙，時間太晚了，我們先回家。”
說話間馬車調轉過方向，任煙煙一楞，驚愕不已。
“不是說回王府嗎？！”
“是，但是……”
“但是福叔來說王妃情緒激動，我思量著現在時辰太晚了，就與他商量說我先帶你回家，等明日再送你回王府。”
老王爺此舉不近人情，卻也是為了顧全大局。老王爺和任煙煙無論如何是血脈相連的親人，崔硯池不願讓他們心生嫌隙，便一力攬過了所有。
任煙煙聽得呆了。
“崔硯池……”
任煙煙不可置信地望著崔硯池，一顆心猶如在數九隆冬裏墜進了萬丈深淵。
“崔硯池，你不會還想要我明日去赴那個什麽百日宴吧？”
這個時候了，他竟然還記著利用她！
“崔硯池，你真無恥！”
“我不會去的！我才不會讓你如意，成為你的玩物，成為你的傀儡！我不會去的！”
“我要回家！”
任煙煙激憤萬分，便站起來想要往外沖，可她體力不濟，起身便覺天旋地轉。馬車正在行駛，任煙煙踉蹌不穩，崔硯池恐她摔著，連忙將她扶住。
“你放手！”
任煙煙憤怒甩開崔硯池的手，腿卻軟得站立不住。她跪倒在地，臉色慘白，崔硯池扶著她將她半攬在t懷裏，只是避開她眼睛克制地對她說：“煙煙，煙煙我們先回家。”
任煙煙恨透了崔硯池這副斯文相，
“那不是我的家！”
任煙煙厭惡不已，用力地甩手想要掙開崔硯池，可她一個弱女子，力氣根本不是一個年輕男子的對手。
“那就是你的家！”
今日一切都在往最糟的方向發展，任煙煙失控，崔硯池亦是心煩意亂。任煙煙掙得激烈，他盡想著如何能讓她安靜下來，不察自己用狠了力氣，臉色也放得沈著冷峻了些。
崔硯池這聲斥冷峻嚴肅，讓人生畏，煙煙停下動作怔怔看著崔硯池，清澈的眸子裏淚光蕩漾，如片片散碎的琉璃。
“崔硯池，我求你，你放過我……”
任煙煙無望地閉上眼睛，已經沒有力氣去想應該怎樣面對崔硯池了。
她認輸了，現在她只求他能放過自己。
“我承擔不了你們的大義，我顧全不了你們的大局，我也看不透、抓不住你的心。”
任煙煙聲音顫抖，淚痕滿面，脆弱得猶如一闕風吹即散的流雲。
“你已經從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了，不是嗎？”
任煙煙哀戚疲憊地看向崔硯池，兩滴清淚從她頰上滾落，在她臉上留下了兩行瑩瑩的淚痕。
“你還想要我怎樣呢……”
任煙煙懇求低婉的語氣壓悶得崔硯池喘不過氣，崔硯池不知所措地看著任煙煙的臉，心裏像是空蕩蕩的，又像是塞滿了悲哀。
他……
他不想要她怎樣，他只願她如初見時一般明艷耀眼，天真嬌癡。
“我……”崔硯池啞聲吐出一字，然而除了對不起，無一言可對。
他想，他沒有資格說些什麽，理由越堂皇，越說明他虛偽。
“對不起。”
半晌，他還是只能說出這三個字。
對不起？
這算什麽回答？
任煙煙憎惡打掉崔硯池的手，心裏最後一絲期望也隨著這三個字徹底斷掉了。
車馬行到崔宅後門，阿碧和婉兒得了消息，早早在門前等候。任煙煙模樣狼狽，衣襟沾血，兩人一見便紅了眼眶。
阿碧和婉兒一左一右攙著任煙煙改乘小轎，崔硯池知道她們回去臥雲閣之後要幫任煙煙沐浴更衣檢查傷口，沒有跟上去。
小轎行遠，崔硯池在原地站了會兒，向花郎吩咐道：“你去趟王府，跟老王爺說郡主身體不支，明日不進宮赴宴了。”
花郎答是，崔硯池凝眉一忖，又道：“他老人家要是有疑慮，你就跟他說這是我的決定……”
崔硯池想說老王爺如有責怪，施於他則可，但想想這話不好由花郎說出，便擺了擺手道：“算了，我還是寫封信給你捎去吧，我們回書樓。”
花郎是跟崔硯池時間最久的小廝，他平日話少，向來崔硯池吩咐什麽就辦什麽，此刻聽得崔硯池這話，他卻沒如往常那般令行禁止。
他覷一眼崔硯池，輕聲道：“公子不先去看看郡主嗎？”
崔硯池聞言一楞，而後不禁苦笑。
去看她？只怕現在她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了。
“不了。”他低聲一語，不等花郎再勸，強打精神走向了書樓。
臥雲閣上早已備好熱水，熱氣氤氳，腕上被勒破的地方沾了水刺痛不已，阿碧小心翼翼地給任煙煙處理，瞧著她的傷痕忍不住哽咽。
“我要是在姑娘身邊，就是豁了性命也絕不會讓那些歹人得逞！”
任煙煙將黯淡的眸光移向阿碧，微微揚起了唇。
“說什麽傻話。”
任煙煙語氣輕飄，阿碧像被人冤枉懷疑了似地猛然擡起了頭。
“姑娘不信嗎？！”
“當年要不是王府好心留下我，我早不知流落到什麽地方去了，這些年王妃不曾苛待過我一分，姑娘也是把我當成親人對待。”
“我沒讀過書，但知恩圖報的道理還是懂的！”
阿碧幼時父母染疫去世，她投奔叔叔，叔叔卻想賣了她換錢。阿碧清秀機靈，王妃知道就她叔叔這種狠心人定是將她賣不得貴家賣商人，賣不得商人賣青樓，便買下了她的死契送她與任煙煙作伴。
沒讀過書的小丫鬟知恩圖報，金榜題名的狀元倒是薄情寡義。
任煙煙一念至此，只覺荒唐可笑。
熱氣溫暖蒸騰，她仰頭靠著閉上眼睛，輕聲吩咐道：“你們出去，讓我一個人呆會兒。”
任煙煙郁郁低落，阿碧放心不下，正欲出聲勸阻，被婉兒使了個眼色。
“好，姑娘，那我們就在屏風外面候著。”
婉兒柔聲答應，動作輕悄地拉起阿碧退到了屏風外。
阿碧不解看向婉兒，不懂她為什麽要放任煙煙一個人呆著。婉兒擦幹手上的水，往屏風裏投去一眼，壓低了聲音對阿碧道：“算了，你沒見今日姑娘特別傷心嗎？就先讓她一個人靜靜吧。”
傷心……
阿碧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任煙煙到家時對崔硯池冷淡絕望的神色。
她小心問道：“是……是因為大人？”
“不知道，那不是我們的事兒。”婉兒趕緊擺手止住阿碧的話，只是道：“不管別的如何，我們只要好好陪著郡主就是。”
房間寂靜，任煙煙控制不住地想起被兩名歹人挾持時的細節，恐懼卷土重來，她深吸一口氣，逃也似地躲進水裏。
“蘭陽郡主，得罪了！”
“今日強請郡主來此，只為托郡主向崔禦史帶句話……”
“當真要毀了她的臉嗎？”
“喲，不舍得了？拿錢辦事，你自己掂量著來唄！”
那兩雙因見慣了血而格外淡漠的眼睛在她腦海裏無比清晰，她控制不住地一陣戰栗，像溺水一般慌張抓住了浴桶邊緣。
“阿碧！婉兒！”
任煙煙的聲音倉惶驚懼，阿碧和婉兒一驚，同時飛快地沖進了裏間。
任煙煙沐浴完便開始發熱，她燒得臉頰發紅，直說胡話，婉兒忙著人去把情況告知崔硯池。
“娘子一下就燒起來了，恐是受了驚的緣故。”
崔硯池馬上趕來臥雲閣，阿碧和另外一個侍女在榻前守著任煙煙，任煙煙燒得厲害，阿碧一見崔硯池，焦急迎了上去。
“大人，姑娘越燒越高，方才小腿還抽筋了。”
燒得這麽厲害？
崔硯池臉色一變，趕到床邊，便見任煙煙蓋著厚厚一床錦被猶凍得直打哆嗦。
任煙煙額上覆著濕帕子，他坐下握住她的手，她手心滾燙，熱度叫人憂心。
他立馬問道：“有沒有去請大夫？”
阿碧回：“著人去請了，還沒到。”
“是哪家？”
婉兒心知崔硯池是擔心她們病急亂投醫，會洩露任煙煙今日被挾持的事情，忙回道：“是一直給王府看病的杜太醫，大人放心。”
婉兒辦事有分寸，崔硯池放下心，回過頭輕喚了幾聲任煙煙的名字。
“煙煙，煙煙……”
任煙煙臉頰通紅，迷糊得說不出話。侍女新擰了冷帕子來，崔硯池起身給侍女讓地方，還未站起便聽得任煙煙一聲驚叫，整個人一下蜷成了一團。
“又抽筋了！”
阿碧著急嚷道，一個箭步上前沖到了榻前。婉兒見勢不妙亦是顧不得崔硯池，急忙擠到了前面幫任煙煙舒展身體。
“姑娘，放松些！放松些就不疼了……”
阿碧一邊給任煙煙揉腿一邊輕聲哄，婉兒用溫帕子給任煙煙擦額上的冷汗，不忘吩咐人找出來退熱的丸藥先給任煙煙用上。
榻前混亂，崔硯池只能退到後面。
任煙煙閉眼躺在在婉兒懷裏，額上冷汗涔涔，頰邊貼著汗濕的散亂頭發。婉兒用手測測任煙煙額上的溫度，皺著眉向阿碧搖搖頭，阿碧難過得一抿嘴，要哭不哭地低下了頭。
崔硯池無能為力地看著這一幕，心裏滿是愧疚。
一個小侍女腳步匆匆跑上閣樓，向崔硯池稟道：“大人，謝太傅來訪，說想見你。”
崔硯池註意著床榻那邊的動靜，一時沒有留意侍女的話。
“老師說要來拜訪嗎？現在府中事雜，我暫時抽不開身。就跟他的人說過兩日我會親自去他府上拜訪。”
“不是的，謝太傅已經來了。”崔硯池答非所問，小侍女搖搖頭，語氣著重了些，“謝太傅說要見大人，花郎先將他請去了蹈和館。”
謝太傅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挑這時候上門，崔硯池差不多猜到了謝太傅會跟他說什麽，他不想見，但謝太傅畢竟是他恩重如山的老師。
“還請大人給個示下。”
崔硯池半天不說話，小侍女試探地催了下崔硯池，崔硯池擡手疲乏地揉揉眉心，終是忍下了心中煩躁的情緒，向小侍女道：“我知道了，我這就去。t”
這場對話阿碧聽得一清二楚，阿碧見任煙煙都這樣了，崔硯池還要去見什麽太傅，當即為任煙煙感到不平。
“大人！”
阿碧放肆一喊崔硯池，盯過去的眼神也帶上了不滿，崔硯池清楚阿碧的意思，可也明白沒必要把自己進退兩難的境況說出來。
“有什麽事直接來蹈和館找我，我去去就來。”
他不理阿碧，說完便轉身趕去了蹈和館。
阿碧見崔硯池走得毫不留戀，當然更是氣憤。
“姑娘都這樣了，他竟然還顧得上什麽謝太傅，真不知要這個夫君做什麽！”
“慎言！”
阿碧憤憤向婉兒抱怨，這話落在別人耳中不知會生出多少是非，婉兒責備瞪了阿碧一眼。
“別說了。”
“我說的不對嗎？姑娘哪受過這委屈！”阿碧氣頭上根本聽不進婉兒的勸。
婉兒雖比阿碧穩重些，但心頭的想法與阿碧如出一轍，她不接話，低頭看向閉著眼，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的任煙煙，不禁悵然嘆了口氣。
“還好姑娘現在暈著不知道，不然不知道會有多難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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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板將街上的嘈雜隔在了車廂之外, 任煙煙偎在崔硯池懷中，手勾著他脖子抽抽搭搭地哭。她哭得可憐，輕軟的發絲撩蹭著崔硯池的脖頸, 叫他的心也像在被一根輕飄的羽毛撥弄。
不忍，痛惜, 又難耐。
平穩駛向安平王府的馬車忽然停下, 馬車半晌不行，任煙煙聽到外面人交涉的只言片語, 半驚半疑地直起了身子。
“怎麽了？”她驚魂未定地問。
“別慌，我去看看。”
崔硯池同樣不知是何原委，他向任煙煙安慰一句，起身打開車廂門, 見花郎在和安平王的貼身老仆福叔說話，臉色微變。
“福叔，有什麽事？”
崔硯池走下馬車，順手關上了車廂門，福叔見到崔硯池，連忙向他一禮。
“崔大人, 明日宮中有要緊宴會，老王爺怕郡主今日回府會耽擱明日進宮的時辰，特地吩咐老仆過來，請郡主先回崔宅休息，等明日宴會散了，再回王府探望王妃。”
明日齊帝幼子的百日宴，齊帝在集英殿宴請群臣, 中宮亦發了帖子請宗室女子與近臣眷屬進內苑赴宴。
皇子的百日宴可大可小，崔硯池本想讓任煙煙托病躲過, 但聽福叔這捎來的話，便明白了老王爺明天想讓任煙煙赴宴。
自然，任煙煙赴宴的目的不在於賀喜，而在於向武家表示不懼威脅。
崔硯池沈吟一瞬，實在覺得不必做到這個地步。
他向福叔道：“福叔，我們晚上回府，現在且讓郡主回去和王妃待一會兒。”
福叔為難搖了搖頭。
此時已到華燈初上的時辰，大齊二更三點宵禁，崔硯池擡頭看看天色，沒想到老王爺會鐵石心腸到連王府都不讓任煙煙回。
“就呆一會兒也不行嗎？”
“崔大人……”福叔臉色為難地走到車轅下，壓低了聲音同崔硯池明白道：“崔大人，老王爺今天是絕不可能讓郡主進門的。”
崔硯池並不意外福叔的再次拒絕，因為這很是老王爺的行事作風。
只是……
他回頭看看緊閉的車廂門，多少覺得這樣實在太過殘忍。
“老王爺絕不會回心轉意。”福叔許是看出了他臉上的猶疑，不等他開口再求就又低聲同他道：“崔大人，您還是帶著郡主早點回家吧。”
老王爺這般冷硬，強送任煙煙回王府只會把局面鬧得難堪。崔硯池皺眉想了會兒，終是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送走福叔，崔硯池回到車廂，走到任煙煙身前蹲下，任煙煙驚慌看著崔硯池，眼神像受了驚的小鹿。
崔硯池斟酌著言語，柔聲道：“煙煙，時間太晚了，我們先回家。”
說話間馬車調轉過方向，任煙煙一楞，驚愕不已。
“不是說回王府嗎？！”
“是，但是……”
“但是福叔來說王妃情緒激動，我思量著現在時辰太晚了，就與他商量說我先帶你回家，等明日再送你回王府。”
老王爺此舉不近人情，卻也是為了顧全大局。老王爺和任煙煙無論如何是血脈相連的親人，崔硯池不願讓他們心生嫌隙，便一力攬過了所有。
任煙煙聽得呆了。
“崔硯池……”
任煙煙不可置信地望著崔硯池，一顆心猶如在數九隆冬裏墜進了萬丈深淵。
“崔硯池，你不會還想要我明日去赴那個什麽百日宴吧？”
這個時候了，他竟然還記著利用她！
“崔硯池，你真無恥！”
“我不會去的！我才不會讓你如意，成為你的玩物，成為你的傀儡！我不會去的！”
“我要回家！”
任煙煙激憤萬分，便站起來想要往外沖，可她體力不濟，起身便覺天旋地轉。馬車正在行駛，任煙煙踉蹌不穩，崔硯池恐她摔著，連忙將她扶住。
“你放手！”
任煙煙憤怒甩開崔硯池的手，腿卻軟得站立不住。她跪倒在地，臉色慘白，崔硯池扶著她將她半攬在t懷裏，只是避開她眼睛克制地對她說：“煙煙，煙煙我們先回家。”
任煙煙恨透了崔硯池這副斯文相，
“那不是我的家！”
任煙煙厭惡不已，用力地甩手想要掙開崔硯池，可她一個弱女子，力氣根本不是一個年輕男子的對手。
“那就是你的家！”
今日一切都在往最糟的方向發展，任煙煙失控，崔硯池亦是心煩意亂。任煙煙掙得激烈，他盡想著如何能讓她安靜下來，不察自己用狠了力氣，臉色也放得沈著冷峻了些。
崔硯池這聲斥冷峻嚴肅，讓人生畏，煙煙停下動作怔怔看著崔硯池，清澈的眸子裏淚光蕩漾，如片片散碎的琉璃。
“崔硯池，我求你，你放過我……”
任煙煙無望地閉上眼睛，已經沒有力氣去想應該怎樣面對崔硯池了。
她認輸了，現在她只求他能放過自己。
“我承擔不了你們的大義，我顧全不了你們的大局，我也看不透、抓不住你的心。”
任煙煙聲音顫抖，淚痕滿面，脆弱得猶如一闕風吹即散的流雲。
“你已經從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了，不是嗎？”
任煙煙哀戚疲憊地看向崔硯池，兩滴清淚從她頰上滾落，在她臉上留下了兩行瑩瑩的淚痕。
“你還想要我怎樣呢……”
任煙煙懇求低婉的語氣壓悶得崔硯池喘不過氣，崔硯池不知所措地看著任煙煙的臉，心裏像是空蕩蕩的，又像是塞滿了悲哀。
他……
他不想要她怎樣，他只願她如初見時一般明艷耀眼，天真嬌癡。
“我……”崔硯池啞聲吐出一字，然而除了對不起，無一言可對。
他想，他沒有資格說些什麽，理由越堂皇，越說明他虛偽。
“對不起。”
半晌，他還是只能說出這三個字。
對不起？
這算什麽回答？
任煙煙憎惡打掉崔硯池的手，心裏最後一絲期望也隨著這三個字徹底斷掉了。
車馬行到崔宅後門，阿碧和婉兒得了消息，早早在門前等候。任煙煙模樣狼狽，衣襟沾血，兩人一見便紅了眼眶。
阿碧和婉兒一左一右攙著任煙煙改乘小轎，崔硯池知道她們回去臥雲閣之後要幫任煙煙沐浴更衣檢查傷口，沒有跟上去。
小轎行遠，崔硯池在原地站了會兒，向花郎吩咐道：“你去趟王府，跟老王爺說郡主身體不支，明日不進宮赴宴了。”
花郎答是，崔硯池凝眉一忖，又道：“他老人家要是有疑慮，你就跟他說這是我的決定……”
崔硯池想說老王爺如有責怪，施於他則可，但想想這話不好由花郎說出，便擺了擺手道：“算了，我還是寫封信給你捎去吧，我們回書樓。”
花郎是跟崔硯池時間最久的小廝，他平日話少，向來崔硯池吩咐什麽就辦什麽，此刻聽得崔硯池這話，他卻沒如往常那般令行禁止。
他覷一眼崔硯池，輕聲道：“公子不先去看看郡主嗎？”
崔硯池聞言一楞，而後不禁苦笑。
去看她？只怕現在她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了。
“不了。”他低聲一語，不等花郎再勸，強打精神走向了書樓。
臥雲閣上早已備好熱水，熱氣氤氳，腕上被勒破的地方沾了水刺痛不已，阿碧小心翼翼地給任煙煙處理，瞧著她的傷痕忍不住哽咽。
“我要是在姑娘身邊，就是豁了性命也絕不會讓那些歹人得逞！”
任煙煙將黯淡的眸光移向阿碧，微微揚起了唇。
“說什麽傻話。”
任煙煙語氣輕飄，阿碧像被人冤枉懷疑了似地猛然擡起了頭。
“姑娘不信嗎？！”
“當年要不是王府好心留下我，我早不知流落到什麽地方去了，這些年王妃不曾苛待過我一分，姑娘也是把我當成親人對待。”
“我沒讀過書，但知恩圖報的道理還是懂的！”
阿碧幼時父母染疫去世，她投奔叔叔，叔叔卻想賣了她換錢。阿碧清秀機靈，王妃知道就她叔叔這種狠心人定是將她賣不得貴家賣商人，賣不得商人賣青樓，便買下了她的死契送她與任煙煙作伴。
沒讀過書的小丫鬟知恩圖報，金榜題名的狀元倒是薄情寡義。
任煙煙一念至此，只覺荒唐可笑。
熱氣溫暖蒸騰，她仰頭靠著閉上眼睛，輕聲吩咐道：“你們出去，讓我一個人呆會兒。”
任煙煙郁郁低落，阿碧放心不下，正欲出聲勸阻，被婉兒使了個眼色。
“好，姑娘，那我們就在屏風外面候著。”
婉兒柔聲答應，動作輕悄地拉起阿碧退到了屏風外。
阿碧不解看向婉兒，不懂她為什麽要放任煙煙一個人呆著。婉兒擦幹手上的水，往屏風裏投去一眼，壓低了聲音對阿碧道：“算了，你沒見今日姑娘特別傷心嗎？就先讓她一個人靜靜吧。”
傷心……
阿碧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任煙煙到家時對崔硯池冷淡絕望的神色。
她小心問道：“是……是因為大人？”
“不知道，那不是我們的事兒。”婉兒趕緊擺手止住阿碧的話，只是道：“不管別的如何，我們只要好好陪著郡主就是。”
房間寂靜，任煙煙控制不住地想起被兩名歹人挾持時的細節，恐懼卷土重來，她深吸一口氣，逃也似地躲進水裏。
“蘭陽郡主，得罪了！”
“今日強請郡主來此，只為托郡主向崔禦史帶句話……”
“當真要毀了她的臉嗎？”
“喲，不舍得了？拿錢辦事，你自己掂量著來唄！”
那兩雙因見慣了血而格外淡漠的眼睛在她腦海裏無比清晰，她控制不住地一陣戰栗，像溺水一般慌張抓住了浴桶邊緣。
“阿碧！婉兒！”
任煙煙的聲音倉惶驚懼，阿碧和婉兒一驚，同時飛快地沖進了裏間。
任煙煙沐浴完便開始發熱，她燒得臉頰發紅，直說胡話，婉兒忙著人去把情況告知崔硯池。
“娘子一下就燒起來了，恐是受了驚的緣故。”
崔硯池馬上趕來臥雲閣，阿碧和另外一個侍女在榻前守著任煙煙，任煙煙燒得厲害，阿碧一見崔硯池，焦急迎了上去。
“大人，姑娘越燒越高，方才小腿還抽筋了。”
燒得這麽厲害？
崔硯池臉色一變，趕到床邊，便見任煙煙蓋著厚厚一床錦被猶凍得直打哆嗦。
任煙煙額上覆著濕帕子，他坐下握住她的手，她手心滾燙，熱度叫人憂心。
他立馬問道：“有沒有去請大夫？”
阿碧回：“著人去請了，還沒到。”
“是哪家？”
婉兒心知崔硯池是擔心她們病急亂投醫，會洩露任煙煙今日被挾持的事情，忙回道：“是一直給王府看病的杜太醫，大人放心。”
婉兒辦事有分寸，崔硯池放下心，回過頭輕喚了幾聲任煙煙的名字。
“煙煙，煙煙……”
任煙煙臉頰通紅，迷糊得說不出話。侍女新擰了冷帕子來，崔硯池起身給侍女讓地方，還未站起便聽得任煙煙一聲驚叫，整個人一下蜷成了一團。
“又抽筋了！”
阿碧著急嚷道，一個箭步上前沖到了榻前。婉兒見勢不妙亦是顧不得崔硯池，急忙擠到了前面幫任煙煙舒展身體。
“姑娘，放松些！放松些就不疼了……”
阿碧一邊給任煙煙揉腿一邊輕聲哄，婉兒用溫帕子給任煙煙擦額上的冷汗，不忘吩咐人找出來退熱的丸藥先給任煙煙用上。
榻前混亂，崔硯池只能退到後面。
任煙煙閉眼躺在在婉兒懷裏，額上冷汗涔涔，頰邊貼著汗濕的散亂頭發。婉兒用手測測任煙煙額上的溫度，皺著眉向阿碧搖搖頭，阿碧難過得一抿嘴，要哭不哭地低下了頭。
崔硯池無能為力地看著這一幕，心裏滿是愧疚。
一個小侍女腳步匆匆跑上閣樓，向崔硯池稟道：“大人，謝太傅來訪，說想見你。”
崔硯池註意著床榻那邊的動靜，一時沒有留意侍女的話。
“老師說要來拜訪嗎？現在府中事雜，我暫時抽不開身。就跟他的人說過兩日我會親自去他府上拜訪。”
“不是的，謝太傅已經來了。”崔硯池答非所問，小侍女搖搖頭，語氣著重了些，“謝太傅說要見大人，花郎先將他請去了蹈和館。”
謝太傅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挑這時候上門，崔硯池差不多猜到了謝太傅會跟他說什麽，他不想見，但謝太傅畢竟是他恩重如山的老師。
“還請大人給個示下。”
崔硯池半天不說話，小侍女試探地催了下崔硯池，崔硯池擡手疲乏地揉揉眉心，終是忍下了心中煩躁的情緒，向小侍女道：“我知道了，我這就去。t”
這場對話阿碧聽得一清二楚，阿碧見任煙煙都這樣了，崔硯池還要去見什麽太傅，當即為任煙煙感到不平。
“大人！”
阿碧放肆一喊崔硯池，盯過去的眼神也帶上了不滿，崔硯池清楚阿碧的意思，可也明白沒必要把自己進退兩難的境況說出來。
“有什麽事直接來蹈和館找我，我去去就來。”
他不理阿碧，說完便轉身趕去了蹈和館。
阿碧見崔硯池走得毫不留戀，當然更是氣憤。
“姑娘都這樣了，他竟然還顧得上什麽謝太傅，真不知要這個夫君做什麽！”
“慎言！”
阿碧憤憤向婉兒抱怨，這話落在別人耳中不知會生出多少是非，婉兒責備瞪了阿碧一眼。
“別說了。”
“我說的不對嗎？姑娘哪受過這委屈！”阿碧氣頭上根本聽不進婉兒的勸。
婉兒雖比阿碧穩重些，但心頭的想法與阿碧如出一轍，她不接話，低頭看向閉著眼，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的任煙煙，不禁悵然嘆了口氣。
“還好姑娘現在暈著不知道，不然不知道會有多難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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